。钱科长亲自拿起一枝斗笔,吃饱了墨,便霍霍地写下四条标语,给大家照抄。这四条标语是:
军事第一
战时如平时
服从政府命令
有钱钱,有力力!
赵克芬被指派和小陆一起,抄写报。钱科长又从袋里摸三篇文章的底稿,吩咐了几句,就带着那科员和一个勤务兵,急急忙忙地走了。
四标语,每得照抄二十五份。赵克久写到第二十三次的“战时如平时”停了笔,看着小陶问:
“光是这四条,不太少么?”
小陶笔不停挥,小声答:“上发下来只这四条。”
“我们自己添一条不行么?”
“恐怕不行。”
“简直是绝对不行的!”那边挥笔疾书的小陆嘴说。
赵克芬已经写好了半张报,但钱科长下来的文章已经用去三分之二,剩下那一篇可巧又很短,寥寥三四百字,无论如何填不满那半张纸。克芬主张重写,但是小陆很有经验地说:“重写就耽误了时间。看有多少空白,把那四条标语一补,不就得了?”
大厅外,院里的树影渐转渐直,爬在枝的两三只秋蝉此唱彼和,送来了婉转凄凉的歌声。大厅内,标语和报的工作也完成了最后的一笔。
赵克久愉快地伸个懒腰,两手在袋里,抖擞着神,念那张报。三篇文章当然都很冠冕堂皇,而且明白晓畅,——三篇文章合起来也有二千字光景,可是彩所在,三句话就可以包括:政府一切都有办法,一切都有政府负责,人民应尽其一切服从命令。脆得很,可也空得很,然而赵克久脑也是惯于枝大叶的,他没有理由不满意。“羽园茶馆里,应该贴一张,”赵克久贡献了意见“走罢,我帮忙你们去贴标语,有力力!”
他们四个分拿着标语和报,勤务兵一手提着浆糊桶,一手拿着棕刷,跟在后面。他们从那条直街的东工作到西,引了大批的小孩,也引了若关心战事的市民,但同时更引了大批的苍蝇。标语贴去不过几分钟,苍蝇们便呼朋引友而来,爬在那红纸或绿纸的周围,着渗在纸边的浆。
又到了那国民小学的附近了。照原定计划,报之一是要贴在一个巷,斜对那两个哨兵的。还剩四张标语,也就一并“就地解决”功德圆满,小陶、小陆、勤务兵就和赵氏兄妹分了手。那三位走向国民小学找钱科长报告任务完毕,赵氏兄妹往回走,一路欣赏那些镶上了苍蝇的黑边的红绿纸标语。
羽园门前,拥挤着一堆人。“嗨,报起了作用了!”赵克久这样想,心里很兴。他拉着克芬也挤那人堆,打算听听人们对于报的议论。报是地贴在墙上的,这下边人攒动,说话的声音可不多,人们的光也不是在报上,人们的光都住了也是贴在墙上似的垂丧气的一个乡下人。
“啊!这是孙排长!”克芬在她哥哥耳边小声说。
赵克久也看见了:乡下人前面,侧相对而立的,一个是孙排长,另一个却是“油煎猢狲”孙排长旁边还有两个兵。“可不是!”得意洋洋的“油煎猢狲”冷冷地说。“拿不见证来,就是诬告。汉,给抓住了,哼,倒又诬告好人,这是罪上加罪!而且一定有人指使!”他把脑袋伸到孙排长的耳朵旁边,又加了一句“我看这家伙一定还是个共产党!”
孙排长的眉动了一下,圆睛溜过去看看那乡下人,又溜回来看看那“油煎猢狲”阔嘴闭得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