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返光灯下看了又看,这才微微一笑,将这纸折好,放了洋服上衣的内袋。
大厅内,客人分成三堆。围着一张大理石面紫檀圆桌的一堆,约有四五位,闹哄哄地议论着国家大事。靠近阶前,面向着厅外的草坪,并排立着,在低声絮语的,却是严仲平夫人和罗任甫太太。和那紫檀圆桌遥遥相对,隐蔽在一架湘绣屏风之后,品字形坐在沙发上的,却是罗任甫和一男一女。权代乃兄招呼着客人的严仲平正绕过那屏风踱向紫檀圆桌,瞥见胡清泉来了,就站住了招呼:
“喂,清泉兄,这边坐。”
胡清泉笑了笑,在厅里扫了一,就和严仲平并肩慢慢走向阶前,可是紫檀圆桌那一堆人中一个激昂慷慨的声音引了他的注意,他就站住。
“伯谦呢?”严仲平低声问。
“他还有儿事情末了罢?”胡清泉回答,睛却看定了圆桌堆中一位材魁梧,方脸,微秃的中年人。此人穿一半旧西服,但因为本是上等料,倒也不觉得寒酸相。他的嗓很响亮,神情又颇为豪,左顾右盼在发表议论:“没有外援,中国实在不能对日作战。然而,天助自助者,如果中国自己不先对日作战,外援也就不会自动而来;此所以一年以前兄弟就反对一切的持重论调而主张赌国运于一掷!今天兄弟可以公开一个国民外的小小秘密。当年十九路军在淞沪抗日作战,兄弟对几位英朋友说:日本人公然在上海作战,这不是侵犯了英的权益么?为什么英政府的表示那样弱?嘿嘿,各位猜猜,那英朋友怎样回答?”
这当儿,一个年轻当差捧上一盘新泡的茶来,随手又把圆桌上那盘旧的换走。可是这位正发着大议论的贵客却将自己喝过的那盏茶从那当差手中取回,笑着对他的听众说:“龙井是要喝第二开的,这才够味。可是他们偏偏要收下去了!现在的钟鸣鼎之家,豪华则豪华矣,对于饮一,实在还是半生不熟。”
“啊,崔博士对于茶经也是颇有研究的了!”
坐在靠近书架和多宝橱的一个客人说。
另一个当差此时也托着个小巧的福建漆茶盘,走到胡清泉和严仲平跟前,就恭恭敬敬站住。胡清泉端起茶盘里的百福图案的茶盅到嘴上试一下,觉得太,就又放回原,轻声问严仲平:
“此人是谁?”
“哦,他么?崔生,大学教授。”
“啊,对了,想起来了;好像他是在办一个杂志。”
“大概有这么一回事。”
胡清泉伸手再想拿茶来喝,却发见那当差的已经走了,忍不住笑:
“大学教授的牢,也发到‘茶’上来了。可是他不知钟鸣鼎之家原也大概是这么一回事。”
“各位猜一下,那时的英朋友怎样回答我这句话的?”那边,崔生教授又回到原题。“哎,他们的回答很妙,简直把兄弟得无话可说。他们反问:‘中国政府自己还在一面涉一面抵抗,难英政府倒先来对日宣战么?’所以,要我们自己先打起来,然后外援可望。而作战必在上海,又是不容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