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关,我自己会面给大家撑腰!”
他急忙拿起杯,一仰脖喝,又急急忙忙把那剩余的下酒也一扫而光,乘着七分酒兴就势在舱板上一躺,哼着不成腔的鼓调。
月亮已经挂上了乌桕树梢,去采集绿枝的唐济成他们兴兴背着许多冬青枝回来,上就分给各船,漏夜修补那伪装。坟堆那边还有十来人在声谈笑。另外有几个则蹲在乌桕树下着烟。
歪面孔慢慢地踱到岸上,他先找到最相好的两个翻砂工人,然后又一同到那坟堆近旁。伙太坏,大家早已不满。歪面孔他们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九条船上的人都联络好了。可是他们瞒过了张巧玲和萧长林。他们又推定了石全生的老婆负责打听沿途各镇的价,等到得了真凭实据就和蔡永良算账。
第二天清早,十四条船先后发了。蔡永良坐的是第七号,也是大船,装的是半成品,仅只半载,所以走的最快,照例它是领队。和姚绍光的作风不同,蔡永良并没给自己准备好一个“防空室”可是他为自己留下了宽敞而舒服的中舱,又用厂里的钢板盖在他这中舱的上,钢板之上又是伪装。他这船内不搭工人,除了四个壮的船夫,就是那缺嘴阿四,——在蔡永良手下熬满了四五年的老。各船的每天菜蔬就是缺嘴阿四奉命去采办的,蔡永良那一本糊涂账,当然这阿四肚里最明白。
河面飘着濛濛的细雨。这雨是拂晓的时候开始的,数小时来,不曾停过,可也没有变大。这雨像一层薄纱,罩住了树木和村庄。原野的鲜艳彩好像受了,都有漫漶起来了。
蔡永良盘坐在中舱,嘴上粘着一枝香烟,那烟灰足有半寸长,还没往下掉。他在计算路程,也在计算他可能增加的项。大家都不满意他办的伙,他也知。可是他自己也并不满意。那一天,第二号船上,唐济成一方面劝住了周阿梅他们,一方面也叫唐太太找机会给蔡永良一个暗示。唐太太教过多年的小学,为人最温和,她不说船上伙怎样,只描写了“兵荒”的当儿菜蔬难买。可是蔡永良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很大方地说了这样的话:
“大家总以为这伙里我赚了不少,老实说罢,全落腰包也不过十来块,我在上海搓搓小麻将,碰到手气不好,十来块还不够八圈牌。况且,十天八天也就到了埠,难这十天八天的油就够用一世么?老实说,这样一件事本来用不到我来的,不过严老板吩咐下来,我不好不应承呀!谁要是愿意代替我掮这木梢,我是求之不得。”
蔡永良这一番话并非全扯谎。天公地,他并没存心在这每天每人二角钱的数目上打太大的主意,他钱是“大落墨”的。这几天他自己吃的是“特别菜”大家吃的怎样,他不大明白;可是他不相信缺嘴阿四手脚会净。
“这缺嘴真是一条馋狗!”
蔡永良心里骂了一句,有生气了。香烟的那段长灰掉在他盘坐着的大上。他随手拂了一下,这才觉得尾尻骨有酸痛。这又是他和姚绍光作风不同的地方:他尊重习俗,在船上就睡舱板,不过垫得厚些罢了。
他把躺平,游目四顾。靠近右舷,一只矮茶几上,端端正正放着两只盘,一是糖果,一是瓜。他探起上半抓了一把瓜,嗑了几颗,觉得无聊,便又翻到那矮茶几旁边,从舷旁的竹篷下面窥看船外的风景。
濛濛雨依然保持着过去的密度。作为伪装的树叶,现在饱了分。斜挂在竹篷边的一束松枝,绿的耀,从松针尖上滴下了一颗一颗的珠。忽然这一束松针颤抖起来了,接着,蔡永良觉得前一黑,又听得苏苏磨的声音。从后艄又传来了船家和来船打招呼的号。蔡永良探到竹篷下一看,只见一连串的木船正从对面驶来,肩而过。这些船也有伪装,而且都着一面小旗。
“又是差船,装的不知是兵呢还是军火?”
蔡永良这样想,便唤:“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