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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尔的复活(3/7)

唱演员也病倒了,一场场演只好告;亨德尔的境况原已欠佳,这一更加不妙。债主债,评论家讪笑,观众漠然无动于衷,噤若寒蝉;绝望苦斗的亨德尔渐渐失去勇气。举行一次募捐义演可望偿还若债务,然而靠乞讨度日,简直是奇耻大辱!亨德尔愈来愈居简,心境愈来愈郁。先前的半不遂,比起下的心如槁木,不是还略胜一筹?早在一七四零年,亨德尔便又觉得自己是被征服的人,是战败者,是他一度煊赫荣名的熔渣与灰烬。他费力地从自己早先的作品中拼凑些断简残篇,偶尔也写小玩意儿。但是滔滔的奔已经涸,他康复的内原始的生命力业已消失;这个魁梧的壮汉破题儿第一遭到自己疲力尽,英勇的斗士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自己已被击败,他心中创作兴致的圣河初次涸枯竭,这是五十三年来过一个世界的创造之河啊。完了,又一次完了。他明白,或者说,这个绝望的人自以为明了:永远完了。他仰天长叹:既然世人重新将我埋葬,上帝又何必让我从病中复活?与其在这寒冷空虚的尘世无声无息地苟延残,不如一死了之。盛怒之下,他常嘟囔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个人说过的这句话:“上帝啊,我的上帝,你为什么将我抛弃?”

那几个月,亨德尔惘然若失,灰心绝望,晚间常在敦四徘徊,对自己到厌倦,不相信自己的力量,兴许也不相信上帝。他要等到天晚了才敢门,因为白天持有债券的债主们守在门要抓他,他讨厌街上行人冷漠、轻蔑的目光。有时候他想,是不是该逃到尔兰,那里人们还相信他的荣誉——啊,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他的力已经消耗殆尽——或是逃往德国,逃往意大利;或许到了那里,心灵的冰冻会再次消,在甘的南风拂之下,旋律会再次冲破心灵荒芜的岩层薄而。不,不能创作,不能活动,这是他无法忍受的,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亨德尔被征服,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他有时在教堂前驻足停立。但他明白,言语不能使他得到藉。有时他到小酒店稍坐片刻;然而对劣等烧酒到恶心的人们,又有谁能领略创作的纯洁而近乎陶醉的欣?有时候他从泰晤上河桥上凝眸俯视暗夜中黝黑静默的河,心想不如断然一跃,一切尽皆付诸东!只要不再背负这虚空的重压,只要能驱除被上帝、被人群遗弃的可怖的孤独,那就好了!

他近来又常独自踯躅徘徊。一七四一年八月二十一日,这一天,天气灼敦上空,云蒸雾绕,天幕低垂,有如熔的金属;直到夜间,亨德尔才步家门,到绿园呼儿清新空气。在那谁也看不见他,谁也没法去折磨他的幽的树荫里,他倦然坐下。倦意犹如疾患,成为他的千钧重负,他已倦于说话,倦于书写、弹奏、思索,倦于受,倦于生活。究竟为了什么,为了谁,要作这一切呢?然后他像一个醉汉,沿着波尔林荫路,沿着圣詹姆斯大街走回家去,心中念念不忘的惟有一件事情:睡觉去,睡觉去,什么也不想知,只要休息,安静,最好是永远安息。到了布鲁克大街他的家里,人们都已沉梦乡。他缓慢地——啊,他多么劳累,这些人得他多么劳累啊!——一级一级爬上楼梯,每迈沉重的一步,楼梯木板都震得吱吱嘎嘎响。终于到了自己房间。他打火亮写字台上的蜡烛:他只是机械地,不动脑这些动作,多年来他要坐下工作的时候都是这么的。从前——他的间不由嘘一声悲叹——散步回来,脑海里总浮现一段旋律,一个主题,每次他都匆匆写下,以免一觉醒来,想好的乐句又遗忘了。可现在桌上空空如也。一张乐谱纸也没有。神圣的磨坊车在冰封的河上停止转动。没有什么可以开始,没有什么可以完成。桌上空空如也。

否,不是空无一!那儿,淡颜的四方形里,不是有纸一类白的什么东西在闪亮吗?亨德尔伸手一把抓了过来。这是一件包裹,他觉到里面有书写品。他迅速打开包裹。最上面是一封信,《以列王扫罗》和《在埃及的以》的词作者,诗人詹南斯写他的一封信。信上说,寄上一新的神剧脚本,但愿音乐的崇的守护神Phonenixmusicae垂怜作者贫乏的语汇,用她的翅膀载着这歌词在“不朽”的天空翱翔。

亨德尔像到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霍然起来。难他这个痪过的人,垂死之际,还要受詹南斯一番羞辱?他把信扯碎,成一团,扔到地上,再踩上一脚。“氓!无赖!”他咆哮着;不太机灵的诗人到了亨德尔内心灼痛的伤疤,撕开新的伤,令他心中痛楚无以复加。他愤然灭烛火,浑浑噩噩地摸黑了卧室,一栽倒在床上:两行泪骤然夺眶而,浑战栗,怒火中烧而无可奈何。被掠夺者还要被嘲笑,受难者又得受折磨,如此世界,何其可悲!在他心如死灰、疲力竭之际,为什么还要呼唤他?在他灵魂麻木、理智无力之时,为什么还要求他谱写一新的作品?下只要睡觉,像动一般鲁钝,只要遗忘,只要什么都不是!他沉重地躺在卧榻上,神恍惚,惘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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