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禹州的李姓生员忽地杀猪般嚎叫起来：“城隍老爷呀，饶了我吧，我招供，我招供！”众生员受到惊扰，纷纷来到李姓生员的“号房”前，只见他铺开考卷，边哭边写边叫，历数自己死佃、诬告恩师等多条罪状，又杀猪般哭喊：“别打了，我招！我十八年前还欠下孙寡妇三斤豆腐钱。”他双手扼住自己的脖，脑袋向“号房”木上猛撞。号官匆匆赶来，急让大家把他的双手掰开。他仍在尖声号啕，脖上已经被自己掐血来。此时贡院大门闭，考试期间不准开锁。号官就让人抬来一两丈多的吊杆，把李姓生员缚在吊杆上打了个忽悠，从墙的酸枣刺棵上吊墙外去了。

我宁愿信奉四姨妈的“燕”说。正是这一窝小燕的后代飞考场，啁啾不已地叫醒了老姥爷。老姥爷才摇摇晃晃了“号房”厕，碰见了邻号的应试生员，忙问，今天是“几”了？那生员说，今天是八月十五，天黑就要净场了。老姥爷吃了一惊，又问，怎么少了一天？那生员说，你怎么忘了八月十五是中秋节，照历来的规矩，无论考官、生员都要回家团圆。这第三场考试要减去一天，八月十四，日落净场，不可“继烛”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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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考试是以“五经”为题，再作八文五篇。老姥爷忽觉得笔尖上紫烟缭绕，散发烤白薯和陈年老酒的味，直写到暮低垂，伏案酣然梦。到了夜，又听得一声惊叫：“娥呀，你饶了我吧！”汝州一杨姓考生赤脚了“号房”忽作女儿态，女儿声，凄然长叹：“天哪，好苦哇！”又摹仿旦角段，边舞边唱：“杨二爷呀，你蛇蝎心，仗势霸占俺女儿。我羞忍辱梁上挂，七尺白绫锁冤魂哪…”老姥爷从梦中惊醒，坐在“号房”里发话：“娥，你暂且回去，等我了考场，替你写状告他。”号官又慌忙跑来说：“他哪里是什么娥？他就是娥要他抵命的杨二爷！”吊杆再次竖起，又把杨姓考生从墙上“忽悠”了去。

城隍老爷登场！”凡人看不见的城隍老爷就在一排排呼呼生风的彩旗下率先步考场。接下来又两个材大、短装打扮的汉，举红、黑狼牙旗。举红旗的扯嗓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统统要报！”举黑旗的接腔喊叫：“冤魂厉鬼们听着，报仇雪恨的时刻到了！有冤的伸冤，有仇的报仇，都上考场清账去啊！”狼牙旗当空翻卷，若隐若现的冤魂鬼影如妖妖娆娆的蓝烟儿溜了贡院。当监考官大声宣告“应试生员场”的时候，有人早已面无人，惊悚不前；有人吐白沫，一栽倒在地上。

考场里作一团。老姥爷犹自笔舞龙蛇，浑然不觉其。

第三场考试是“策问”三篇。这一天已经到了农历八月十四，秋风送凉，下起了绵绵细雨。老姥爷还剩下一篇文章未写，却受了风寒，发了烧，倒在“号房”里昏睡不醒。一位监考官看了他写好的两篇文章，说了声：“可惜了！”示意号官拿来一床被给他盖上。次日正午，雨过天晴，一对小燕在他“号房”前盘旋翻飞，啁啾鸣叫，把他从昏睡中叫醒。故事在这里现了争议：小姨妈说，没有听说过这对小燕呀？四姨妈说，怎么没有？这是一对飞来报恩的小燕。一年天，大燕在咱家屋梁上衔泥垒窝，孵了一窝小燕。邻家小手狂，拿竹竿下了燕窝，没长大的小燕跌下屋梁，张开嘴壳声声啼叫。祖父那年才十二三岁，正在窗前读书，听见小燕叫得可怜，急忙赶走了邻家小，脱下帽壳，在帽壳里垫了柔的谷草，又把小燕放在帽壳里，把帽壳钉在屋梁上当了燕窝。多亏了祖父，要不，这窝小燕就成了邻家坏小的手下冤魂了不是！

老姥爷想不起自己在世上或间有什么恩怨，就款步走“贡院”在一拉溜儿鸽笼般的“号房”中找到了自己的“号房”那是一个狭小的木屋，三尺宽、六尺长，架起一块木板，可坐可写；下木板，可作寝床。老姥爷行将在这里经历为时八天的三场考试，权且把“号房”当成书房，摆下“文房四宝”打开首场考卷一看，要写以“四书”命题的八文五篇。老姥爷对题沉，全忘了城隍老爷正领着冤魂厉鬼在考场上四游。

吊杆“忽悠”了两次以后，考场上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