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正在一棵老榆树下撒野，赶会的人都远远地让开了场，围起了人墙。只有一个满冒汗的把式“噼里啪啦”地甩着扎鞭，跟大较量。把式长着柳斗大的脑袋，材矮壮，和宽几乎相等，像一块四四方方的生铁。大勾着，鼓着血红的珠定定地瞪着把式。把式一靠近它，它就着蹶冲上来，却又被拴在树上的疙瘩绳一拉，老榆树猛地一摇，满树的树叶儿都簌簌地打着哆嗦。把式不停地猛着扎鞭，着吐沫星叫骂：“我叫你犟，我不信牵不走你！”上的鞭印一闪一亮，大疯了似地着蹶。把式绕着圈儿，靠近不得。

老爷爷松了松腰上的板带，开始了吃的表演。他在油饼上的筷，用筷夹着三张油饼一卷，卷成一个筒。有人喊：“太厚了，咬不透！”老爷爷不动声，开始炫耀他的牙齿，那是一排整齐、结实、咬碎过桃的牙齿。我父亲就继承了老爷爷的牙齿。若年后，父亲变成了埋在“坟岗”上的枯骨，和弟弟去给父亲起骨。一个农民挖开了墓，棺木早已朽成了泥土，农民却望着我父亲的骷髅一怔“哎呀，少见的好牙！这位老先生咋带着这样一好牙就走了呢？”那是父亲用了四十多年、又在地下埋了三十多年的一副牙齿，竟没有半儿缺损。农民薅了一把青草了牙，弟弟就看见了属于老张家洁白瓷实的珐琅质还在闪闪发光。当年，老爷爷就是用这样一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好牙，把卷成一个筒的油饼一咬下了一个“月牙儿”引起一片叫好声。老爷爷首先用门牙顺利解决了“咬不透”的问题，接着，臼齿就发奋地切割、研磨，牙骨快速蠕动如今日之切割机。牙骨上的工序正在延伸，筷却又卷好了下一个油饼筒，而且一下卷了四张。人群不停地拍着掌叫好：“哈哈，狠吃他个歪孙！”财主问：“是谁个骂我？谁能再像他这样吃一回，我就再当一回孬孙。能吃才能活，没有怕吃的东家，懂不懂？”老爷爷不为叫好声所动，只是照既定步骤大大地吃着，吃得有条不紊，吃得从容镇定，吃得神化而我两忘的佳境。吃剩下一张油饼时，他开始把油饼撕成碎块，泡到羊汤里，连扒拉带溜，没等到碗底，店小二就慌忙向碗里添了汤。一个爬在树上看得馋的小叫，看见还剩下一块油饼放在案上，睛为之一亮。看着我老爷爷吃光了碗里的，却又抓起剩下的油饼碗，把碗底得锃明发亮，又把这块油饼到了嘴里。

财主跟大家一起拍起了掌，说“好，活儿得净！”

本章尚未读完,请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财主照付了油饼钱，说：“还没说好工钱，可把这张油饼钱记你账上了！”老爷爷说：“工钱好说，你用一个大把式给多少，就两个大把式给我就是了。”财主张着嘴，半晌没合上。人群中一位老汉发话：“你一个憨小伙就想当大把式，还想拿双份工钱，我这几十年庄稼活不是白了！”老爷爷只是抿着嘴，仰脸望天，无可奉告乃至于毋庸置疑的神气。财主拍了一下掌，说：“好，你跟我来！”

的财主一看见他就盯住不放，慌忙走过来，他胳膊上的疙瘩，又拍拍他鼓在脯上的腱，上下打量着“小伙儿，你当麦客咋没带镰刀？”老爷爷说：“那不是我的活。”财主说：“你能啥活？”老爷爷说：“力大大活。”财主说：“好！你跟我来，我倒要试试你的力气！”老爷爷闻声不动，又冷冷地把话撂过去：“先说好，你不能嫌我吃得多。”财主问：“你的饭量有多大？”老爷爷说：“吃捞面条，五大碗；吃蒸馍，一笸箩。”财主说：“谁知那是多大的碗，多大的笸箩？”就把他领到一个卖油饼的小店门前，只见案上叠放着一摞油饼，就拿起一双筷，从油饼上下去，一尺长的筷只剩下不到两寸，财主说：“你要吃就得吃完这一筷，吃不完脆别吃！”老爷爷看了看油饼，却没有动手。财主说：“咋？吓住你了！”老爷爷说：“我不能吃。”财主指着羊汤锅说：“好，羊汤尽着你喝！”

一群赶会的又拥着我老爷爷，跟财主来到牲市上。

一泡却自天而降，浇到老爷爷的光葫芦上。小叫骑在树杈上哭骂：“我把手都拍疼了，你咋不给我留一？”老爷爷扯下肩上的小褂了脸上的，又抄起筷从案上夹起来一张油饼，向天上一撂，油饼就打着旋儿飞到树上。“这算我买下的。”老爷爷对财主说“从我工钱里刨除。”小叫破涕为笑，咬着那张油饼，抓着树枝打了个忽悠，一溜烟儿地跑了。

赶会的都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