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醉,喝,喝!”
两个酒杯格外响亮地碰了一下,两张嘴格外刺耳地“吱”了一声。
“娃他舅,有话你就明说吧,你是不是想叫聪娃去信上学?”
“不是我想叫他上,是他自己要上,就像小桑树自己要长个儿一样。”
“叫他上了学啥?”
“你咋老是‘啥啥啥’的?”舅爷两望天,立时在天上找到了雄辩的例证“你看那只老鹰,风托着它,在云彩底下旋过来、旋过去;你看,它扑闪翅膀了,飞呀、飞呀,云彩裹着它,飞了,飞远了,飞到云彩上了。老鹰飞呀飞,到底为了啥?它啥也不为,飞是鹰的本。”
多年以后,爷爷才恍然大悟,对我说:“我看聪娃不是鹰。”
“他是啥?”
“你忘了?那年夏天,你在白河滩捡回来一个白鹭,搁到罐里就忘了。老母娃,来一个长货,是个踩跷的,也混在一群娃儿里,跟着老母一扭一晃,等它晃大了,就扑棱一下飞了。它就是咱聪娃。”
恒昌杂货行老板张金锁却说家父是千里驹,而且是由他发现的千里驹。我爷爷跟我舅爷吃着猪耳朵打嘴官司的时候,他穿着丝绸长衫,摇着檀香扇悠然而来,还带来了比猪耳朵了几个等级的五香酱、一坛据说是诸葛亮隐居卧龙岗上的家酿老酒“卧龙”向我舅爷侧目而视说:“幸会呀,舅官儿!”又向我爷爷拱手说:“兄嫂好!我是三顾茅庐,请聪娃来了。”
“你别吓着我!”爷爷说“一个十四五岁的娃,又是你的晚辈,咋能这样劳你的大驾!”
“你不能小瞧了聪娃!”恒昌行老板开始了长篇演说“前年,聪娃去货行买纸,正碰上西村开杂货铺的刘二能来货行赊账,写了一张长长的赊账单。账仙儿看了赊账单,就要让刘二能把东西拉走,聪娃向赊账单上扫了一,说:‘错了!’账仙儿又看了一遍,说:‘哪儿错了?你这娃才三尺,知个啥?’聪娃向门外走着说:‘你再看看最后一句话。’账仙儿又看了账单说:‘一个月后清账,不错呀!’聪娃说:‘一个月后的日长着哩,是没有期限的期限。’账仙儿吓得一支棱,忙问:‘娃,你说该咋写?’聪娃说:‘只动一个字,把一个月后改成一个月内就行了。’刘二能上下打量着聪娃,说:‘我是二能,今天碰上一个一的娃,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能!’没敢赊货,就灰溜溜地走了。从这件事上,我就认准聪娃是咱老张家的千里驹。前几天,十几个村的学生娃都跟着家长去新铺大街看毕业榜,为啥?因为这是新铺办新学以后第一拨毕业生,各村都暗暗为本村的学生娃较劲儿。我没去看榜就说,第一名是咱张庵的张聪娃,没跑儿!看看,叫我猜着了不是!外村的都说,这是咋着啦?风咋会转到张庵‘破锅张’家啦!”他用白向我舅爷扑闪了一下“有人鼓捣着叫聪娃上信考师范,可我打听过,师范毕了业,大不了是个孩王。新铺小毕业的第二、第三、第四名,都叫他们本村去新铺开铺面的掌柜领走了。人家看清了时务,能在新铺镇上立脚,才算今日之俊杰。不过,他们也只是先跟着当当伙计。我要叫聪娃跟着我,从大学学经商之,等我鼓拥不动了,二掌柜就是他了。是千里驹,就不能当成驴调教!舅官儿,你说对不对?”
舅爷举起酒盅说:“好,今天碰见伯乐了,我敬你一杯!”
“啥是伯乐?”
“伯乐识骏,是个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