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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绝唱(2/7)

实实难过!

味留在我记忆之中的卷着丝的煎饼。我在表现着凶猛的时候已经受到了煎饼卷着丝的收买。她用温柔得有些哀婉的神在我的脸上轻轻一扫,就彻底瓦解了我对她的全敌意。

有了三个人誊抄曲稿,大概就有了富余的时间。父亲又请来一位名叫“瞎能娃”的盲艺人向他请教。父亲对宛儿姨说,瞎能娃聪颖过人,幼年失明后跟随一位唱大调曲的师傅走村串乡,琴演唱,唱红了新野南半个县。他嗓音厚实发沙,辣奔放,大家送他一个诨号叫“沙瓤面甜瓜”但我后来听人说,他以唱“荤曲”见长。一次,他到湖北省襄樊乡下,唱了《赠绣鞋》和《小大儿思》,直唱得农夫村姑们心旌漾,一个躲在门楼上听他唱曲儿的大闺女就摸黑跟着他跑回了河南,在豫鄂边境差儿引起一场血的争斗。后来他年迈失声,在家赋闲多年。父亲特意让石臼跟着,带上一份厚礼,牵着一登门拜望。他推托不得,才带上三弦,骑上骡来了。

街痞齐唱:“哈哈,披散开了往里戳,往里戳!”

瞎爷又调了三弦,鼓起余勇唱:今日想哥哥,明日想哥哥!

宛儿姨和父亲却浑然不觉。“面甜瓜”每曲终了,宛儿姨都要在凉里涮了巾,递给老人汗,还要端上切好的西瓜牙放到老人手中。人群里的睛又一闪一亮,发了啧啧的叹息和善意的喧哗,都说从城里来的这个女儿好,敬重咱乡下人。宛儿姨又看着记录,给“面甜瓜”小声哼唱着刚刚记下来的曲谱请他校正。“面甜瓜”鼓着浑浊的珠静静听了,眶里忽地溢说:“对,老对!我唱了一辈,没想到还值得你们有学问的人如此心费神;也没想到我唱了一辈,也没能跑这几个‘豆来米’的手心!”

到肚脐浅到脚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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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开了六十年前的大调曲稿,又看到一行行清瘦、娟秀的字迹一如六十年前的宛儿姨,婷婷、弱柳拂风,在竖行的方格中来去匆匆,时而沉低谷,时而攀越峰芳草,声声莺啼。瞧,这里有一个涸泛黄的湖泊,不知是宛儿姨额下的一滴汗珠,还是她那支杆儿赛璐珞金笔漏下的墨滴。

以上议论是石臼在事后给秤砣多嘴时让我听到的。我当时坐在父亲边的小板凳上,只是看到宛儿姨一改柔弱、忧郁的样,手中的铅笔在书夹上飞速跃。她变得聪明、麻利,平时表现着哀婉的眸也活泼泼地一闪一亮。父亲也加倍地容光焕发,不时从他的笔记本上抬起来,默默地望着宛儿姨,还给我一条手绢,让我从桌后边绕过去递给宛儿姨汗;还有,她的发卡下来了,你快去给你宛儿姨说一声。我十分荣幸地扮演了小跑堂的角,宛儿姨说:“啊,多么聪明的孩!”

村痞忘了宛儿姨的裙,却偷看了她的书夹,就心里发怵,缩到人群里说,这女学问着哩,她在纸上画的“蛤蟆蝌蚪”老厉害,是“八音虫”!有一个老汉说,聪娃有,这可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女书记”!

门前有条大沙河。

不浅、不不浅…

上搭独木桥,实实难过,

但是,不多天以后,我就在南向母亲卖了宛儿姨。那一天我闹着要吃煎饼,而且大声地向母亲发表声明,要吃宛儿姨在新铺卷的那一张煎饼。父亲就不得不为我的卖付惨重的代价。父亲对母亲说,那是怎么怎么一回事呢?你听你听我如实对你说对你讲么!我在张庵时,宛姑娘利用她父亲外省亲的机会,为我取了这位老先生秘不示人的大调曲稿,那是这位“曲痴”几乎终其一生才采集到手的几十个著名的段,有的已经绝传了。宛姑娘必须在她父亲回来以前,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最的质量最严密的方式将曲稿誊抄下来再放回原。这是她一个人所不能完成的呀,所以,就急忙跑到新铺找我。当然,这是我委托宛姑娘的,但我只是希望她能够说服她的父亲向我示曲稿,没想到她会采用这最简捷的方法取得了一次秘密的成功。当然,也正是为了此事,我才给她留下了我在张庵的联络方式,等等等等。

父亲和宛儿姨又立即拿起笔,准备记录瞎爷的“绝唱”

全场大笑。

这里有一个停顿,瞎爷骨碌着浑浊的珠,问:“不不浅又怎么样啊?”他弹弦接唱:不不浅,那就×披散着,×披散着。



脱了红绣鞋,抖了白裹脚。

瞎爷向大家拱手说:“瞎老汉放肆,罪过罪过!”

西斜时,父亲在“面甜瓜”的琴袋里暗暗了装钱的信封,又拉住他的手摸了那个信封,说:“老人家收好,一小意思,不成敬意!”石臼就站起来对大家说:“都回吧,天不早了,瞎爷吃了饭还得赶回家哩!”人群正在散去,一个比村痞厉害一的街痞大声喊叫:“还没听过瘾哩,咋就散场了?老规矩,不唱‘荤段’不煞戏!”“面甜瓜”不胜惶恐说:“我老了,唱不得‘荤段’了。”正在散去的人群又聚合起来,一齐鼓掌,起哄说:“瞎爷,这辈也只能听你这一回了!”被尊称为瞎爷的人受到了动,连忙站起来,对大家拱手说:“多谢乡亲们抬举!可是过于荤的段,我实在唱不了,再送上《西厢记》里一段《夜会》,不荤不素的。”

正是农历七月,秋苗锄罢了遍,是农民忙里偷闲“挂锄勾”的时候“沙瓤面甜瓜”在杂货行客房的弹唱引了新铺周围的农民。杂货行后院大柳树下,人挤得密不透风。父亲惟恐冷落了乡亲,让石臼在客房门前摆了桌椅,请“沙瓤面甜瓜”坐在门外弹唱。父亲和宛儿姨分别坐在桌两边,一边听,一边忙不迭地着记录。苍老的“面甜瓜”嗓音嘶哑,缺了一颗门牙的嘴跑风漏气。一双双如饥似渴如电似火的睛都唆唆地瞄准了宛儿姨。人群里开始嘁嘁喳喳,对一个城里来的女为啥不穿穿裙以及裙里穿不穿的问题行了没有结果的争论。几个村痞就挤到人群前边,靠近宛儿姨蹲下来,伺机行近距离的窥视。

父亲所言不谬。我记得宛儿姨现在新铺以后,客房里的灯光夜不熄。父亲和宛儿姨都手忙脚地誊抄着什么,还请来一位放假在家的中学生帮助誊抄。父亲好像是为了避嫌,让中学生住在中间的客厅里,夹在他俩的中间。我至今还记得他们誊抄的那本曲稿,正如父亲在他自费版的《鼓曲存?序》中提到这曲稿时所说,是“棉纸厚本,桐油油边”、“蝇小楷,朱笔圈”只是我没能听见“古声清韵跃然纸上”父亲曾向母亲拿这个曲稿誊抄本,借以说明,他与宛姑娘在新铺会面的全原因,只是为了这一本大调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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