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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战俘(10/10)

表演那样,时而正面、时而侧面、时而背面地向特工展示他布满全的伤疤。那是数十个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伤疤,有的像一个个紫黑发亮的铜镜,有的像蹩脚的裁大的针脚起来的一张张歪三扭四的嘴,有的像是被钻钻过以后再也没有复原的揪着旋涡的,还有、片状伤疤组成的奇谲瑰丽的图案,如天女散,如满天闪烁的星斗。他袒开手臂,挑衅地望着特工,说:“我这一丽的骨朵,是狗咬来的吗?”他又把大翘到了审讯桌上,举起了少了两个脚趾的右脚、摇晃着小骨上一块红赤赤的镜“这是‘徐会战’的纪念,还好,还能叫我一颠一拐地跑回来当当‘匪谍’!”他指着自己的“只剩下这里还少挨了一枪,下手吧,伙计们!立正,枪上膛,瞄准击!…哈哈,老革命成功了!哈哈哈哈…”他觉得昏目眩,猝然跌倒在审讯室里。

当他醒来的时候,星星正爬在树叶上向他眨。他发现自己躺在亚带的阔叶林里,衣服堆在他的上。派克金笔却摸不着了,那是他惟一值钱的东西。

他向树林外边踽踽走去的时候,信对他的审查已经结束,但他也从此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缉私队的队籍和籍。以他为“楷模”的缉私队队长见了他,也像是见了麻风病人似地说了一声:“请保重!”就匆匆走开。他开始学会不是为了他的蒋校长而十分亢奋、十二分激昂慷慨地活着,而是站在街,为兜售一名叫“红茶饼”的东西练习歌,用接近于“黑”的唱腔叫卖,以类似狞笑的微笑拉拢逃之夭夭的顾客。

姨父和三姨都搞不清楚“红茶饼”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可以想象一位三十四岁的上校团长伫立街直了军人受过枪伤的腰板,用喊惯了令的嗓门儿叫卖“红茶饼”或是叫卖其它任何“茶饼”的样

“你不该向战俘教导营示证明。”三姨在责备姨父。

“不,那是我们对石应尽的义务。”姨父说。

在他们经历的年代里,事情的因果关系常常被搞得一塌糊涂。

贺石终于失去了叫卖“红茶饼”的可能。兜售“红茶饼”的地摊被整饬市容的警靴踢飞了。他决定用一比警靴消灭“红茶饼”更加简练的方式结束自己。他空着肚在海湾散步,看到了一块其度和形状都比较合乎要求的礁石。他爬上礁石,对自己爬行的样到不满,又直了,从礁石上跃起,团翻,朝下了海

“你不该这样!”姨父说“这不是你的格。”

“是哩。”贺石说“渔民帮助我改正了错误。”

渔民把他当成一条大鱼打捞上来,放在一块鞍形大石上,让他俯卧鞍的形状,挤压他的肚,迫使他吐一肚咸涩的海、还有少许苦涩的胆而绝对没有的残渣。一群黄埔军校的校友在《黄埔军校同学录》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和照片,为他号啕大哭,为他奔走呐喊,呐喊声天动地。他的黄埔军校毕业生的分得到了认可,得以享受了毕业分时的少尉待遇,接着就办理了退伍手续,成了拿少尉退休金的退伍军人。

明叔在人民武警队工作的小女儿来看望从台湾回来的大伯,大伯盯着小侄女的肩章,睛唰地一亮“啊,你也是少尉,你跟你大伯是一个阶级!”

这位大伯刚刚领得了一个退伍少尉的津贴,就对一个怀抱幼儿、落街的寡妇产生了悲悯之情。寡妇的丈夫也是一个败退孤岛的军人,不知因何罪名病死狱中。贺石用退伍少尉的津贴承担起扶危济困的责任。这位寡妇就是偕同贺石回大陆探亲的夫人。

“我知足,我很知足!”贺石劝久别重逢的亲人“事后想一想,我对老蒋、对‘党国’也有不忠诚的时候嘛!”他用肩膀碰了碰堂弟“我窝藏过共匪要犯嘛!我们都还活着,而且见了面,我就很知足了!”

他从行里取一个金戒指,送给我三姨。

三姨说:“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二个金戒指了!”

“那么,第一个金戒指呢?”

“那是在四一年嘛,我把它串在腰带上,后来就成了我们的革命经费。”

“啊,怪不得我打了败仗!”

大家笑得朗,却也笑得苦涩。

夜,人们都已熟睡的时候,堂弟与堂兄悄悄现在客厅里。只有一盏落地灯伴着两位老人,用柔和的灯光阅读他们脸上的历史。

“石,你为我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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