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儿才买票!”他又拍着大兜说:“这样吧,我挣下你姨的两张车票钱就算咱俩的,也给你弟分一,咱哥仨再吃日他娘一回烧饼夹!”
杨锁没有来得及兑现他的诺言。最让我揪心的,是盼了两天也不见父亲的到来,我开始怀疑杨锁送信的真实,气咻咻地问他:“你到底把信送到哪儿了?是不是用它当手纸了?”他轻蔑地用鼻哼哼着“自从俺娘把我生下来,我压儿没用过手纸,我用土坷垃。你爸要是不来看你,我赔你一个爸!”他忽地下泪说:“俺爹俺娘都找不见了,谁赔我?”他用袖着泪,不再理我。
我焦急地等待着父亲和宛儿姨的现,收容院却发生了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那天一大早,理员就带领我们打扫卫生,宣布说,中午,有几位级官员的夫人前来问,这一天要改为三餐。中午,我们及早蹲成了一个个像是用圆规画来的圆圈。每个圆圈的中心,都放着一大盆腾腾直冒气的粉炖大。每个难童还增加了一个倒了温开的小瓷碗,发给一颗鱼肝油。理员叮嘱说,要等到问者莅临饭场,听到一声哨响,先用瓷碗里的温开送下鱼肝油,然后开饭。那天的馍馍也是用“洋面”的,绝对找不到“面虫”而且像小山一样堆在一个大笸箩里。
幸运的“小塔米塔克儿”们都在等待哨音,我却把鱼肝油在拇指和指中间搓着,映着太审视,发现它是半透明的,与我吃过的任何药都不相同。好奇心使我试图揭破弹外壳内的奥秘,却忘了必须听到哨音再用温开送服的规定,又想起了由杨锁亲授的向嘴里抛玉米儿的绝活儿,一时兴起,就把鱼肝油抛起来,仰着脸把嘴凑上去,不偏不倚地把鱼肝油吞到了嘴里。我的的表演引起了孩们的哄笑。恰在这时,哨音响了,问者飘然而至。我已经咬开了鱼肝油,难于忍受的腥味儿使我龇牙咧嘴,连连啐着唾沫,鱼肝油也被我啐了来。我的表情一定十分可笑,孩们想憋而憋不住的笑声,也“哽儿——呃,哽儿——呃”地十分稽。我的鲁莽彻底破坏了迎接问的庄严气氛。正当我摇顿脚、连连啐着唾沫的时候,官员夫人们迳直走到了我的边。我看到了绣的旗袍、腥红的膏、在耳朵下边闪光的悬垂,还有一双双描了圈、睫像蝴蝶翅膀一样眨动着向我表示惊诧的睛。
“为什么吐掉了?”一位夫人问我。
我的回答是简洁的:“腥!”
“啊!”官员夫人们发轻柔的叹,并告诉收容院院长,应当教会可怜的孩们怎样服用这不可咬碎的药,还要当场教会我怎样服用。
不是一颗、而是两颗鱼肝油,被送到一位官员夫人的手中。“张!”她着鱼肝油送到我的嘴边。我发现她的手指白而细长,指甲盖是豆蔻的。“不要咬它,要这样…这样接着它…”她伸。我也伸。她把鱼肝油放在我的上。我就用托着鱼肝油,伸在嘴外边一动不动。“快把缩回去呀!…好,很好,不要用牙齿咬它。”我极其小心地缩回,等待着下一个指令。官员夫人把一个小瓷碗递到我的嘴边“喝,”她向后仰了仰“把它囫囵个儿地送下去。”我乖乖儿地接受了她的教导,成功地完成了全程序。她笑了。她的笑十分动人,如为人间解除了一个迫在眉睫的苦难。“以后就这个样…”她再度仰了仰脖“这个样送下去,懂吗?”我心怀激地鞠了一躬,说:“谢谢!”
官员夫人们齐声发惊叹:“啊,多么懂礼貌的孩!”
不幸,我从此又成了收容院全难童取笑的对象。时不时会有一个孩跑过来,毫无来由而又毕恭毕敬地向我鞠躬,挤眉地说一声:“谢谢!”还有人从地上起一颗小石,黢黑的手指成兰指形,声气地对我说:“张嘴,囫囵个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