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劈不破的玉

我们回到了开封，又成了这座古城的房客。

在H大学校园的西一斋，父亲还拥有一间书房。他坐在久违多年的电灯下，对爱迪生充满了gan激之情，每晚都要充分享受乃至近乎于掠夺爱迪生发明的光亮，直到shen夜仍不肯善罢甘休。不久，他在战时飘泊中完成的讲义，已经以《文学新论》为书名，由世界书局chu版。他又在自己搜集的四百多zhong、六十万言的鼓子曲词中取其jing1华，自费印刷《鼓子曲存》一千册，分赠给曾经向他提供曲稿的同好与南yang所属各县民众教育馆。还有三百三十多zhong鼓子曲谱，准备在完成名曲《劈破玉》合成曲谱的翻译后，以《鼓子曲谱》为书名自费chu版，同时继续抓jin了对鼓子曲进行理论阐释的《鼓子曲言》的写作。

自费印刷《鼓子曲存》的一个显著后果是，我家的伙食质量大为下降，还欠了一笔外债。我的直接gan受是，我上了初中，父亲竟然不能给我买一支“自来水”钢笔，又不屑于买据说应该被时代所淘汰的蘸水钢笔，我必须用mao笔书写英文作业而受到英文教师的训斥和同学们的嘲笑。父亲说：“你对他们讲嘛，中学为ti，西学为用，你是把英文书写纳入中国书法艺术之堂奥嘛！”母亲问：“所欠外债如何归还？日后印刷《鼓子曲谱》的经费又从何而来呢？”父亲说：“从我日后chu版《鼓子曲言》的稿酬中来。那时候，斑儿的中国式英文书法想必练得差不多了，我会送给他一支西弗利或是一支派克金笔呢！”

我在mao笔的艰难跋涉中受到光明前途的鼓舞，继续在嘲笑声里咬jin牙关用纤细的徽州狼毫曲曲敛敛、勾勾画画地练习“中国式英文书法”英文练习簿也由比较贵重的dao林纸改为价格低廉的白麻纸，mao笔与白麻纸相得益彰，英文教师终于从中看chu了味dao，说：“Wonderful！多么古朴，多么典雅，多么他妈妈的别有一番穷趣呀！”

母亲让我们五个从十六岁到六岁的子女阶梯般排成一列横队，立正、看齐、报数，目光从我们shen上扑扑闪闪扫过去之后，接着就潸然落泪，说：“这就是我抗战八年的胜利成果，可是，我老了！”算起来，那一年母亲也不过三十六岁，只是为了我们五个子女，早已没有jing1力教书，别人已经不再叫她“孟老师”而是叫她“张太太”了。

母亲第一次被称为“张太太”是在小镇潭tou。母亲辞去嵩县嵩英中学的教职，随父亲来潭tou专司家务。别人叫了她一声“张太太”她曾为此满脸通红，惆怅终日。她就跟一群教授太太联合起来，争取到了为民众服务的权利，比如，她们把不知番茄为何wu的一大群农妇带到园艺系的试验田里，当场摘了一堆番茄，进行了生吃番茄的示范，并让大为惊讶的农妇品尝了番茄炒jidan的mei味。这批农妇就给番茄起了一个亲切友好的名字叫“洋柿子”都成了在各自的小片菜地里争zhong“洋柿子”的带tou人。接着，为了打破农民认为蝗虫是“神虫”的迷信，母亲又在关帝庙前支起油锅，与教授太太们进行了大嚼油炸“神虫”的竞赛，观者如堵。母亲宣传说，蝗虫的dan白质和母蝗的腹bu脂肪都优于猪rou和niu羊rou。这时她勇猛地吞食了一只油炸母蝗，连连咂着嘴说，好吃，好吃！又问听讲的农民，何不把蝗虫统统吃掉反而任其糟蹋庄稼呢？农民似乎付不起食用蝗虫要用油炸的昂贵代价，却看到大嚼“神虫”者没病没灾，都在大清早乘蝗虫翅膀上沾着lou水飞不起来的时候，起而用破鞋底围歼蝗虫，战果辉煌。母亲与教授太太们受到了鼓舞，向民众进行科学启蒙的热情大为高涨，又取得生wu系的支持，抱着一个显微镜访问农hu，让民众在显微镜下看见了成群结队游弋在生水中的杆状、蝌蚪状小虫。还有一只苍蝇的一条大tui，也赫赫然louchu了多mao的狰狞。不少农民从此改变了喝生水的习惯，而且学会了用生石灰杀灭粪坑里的蛆虫。母亲为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而gan到无比的喜悦。但是，此后就开始了“饥饿ti验”而不曾遇到蝗虫。观察苍蝇大tui的显微镜也经历了潭tou的劫难而下落不明。

母亲回到开封以后的状况似乎并没有改观，楼梯台阶一样渐次升高的五个子女，无时不在提醒她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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